新冠最可怕的后遗症出现了
阿芬终于找到了工作。
今天提到的阿芬,不是某个影视剧中的角色,也不是某个明星的昵称,而是曾经被困上海厕所的实实在在的人。
一切都因为感染过新冠。
从 3 月开始,她便在上海过上了流浪的日子。
因为疫情,找不到工作,因为曾经感染,更找不到工作,整整四个月时间,她从救助站住到方舱,从隔离酒店住到火车站厕所,身无分文的她想,终究还是得放弃挣扎和等待了,于是给自己定了个最后期限—— 7 月 15 日。
如果不出 " 意外 ",明天就是阿芬离开上海的日子。
幸好,一篇刷屏的文章救了她。
在多方帮助下,如今阿芬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包吃包住,据说工资还不错。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图源公众号 " 真叫卢俊 "
但。
还有更多的阿芬呢?
国家卫健委的数据:不算上港澳台,截至 7 月 12 日,中国内地累计确诊的人数也已经超过 22 万。
这 22 万人,被很多单位拒绝,被很多景点拒绝。
并且——
新冠导致的后遗症,仅仅是这些吗?
谁还在乎他们是受难者?
阿芬求职路上的拦路虎,是一个新造的暴力词汇——
历史无阳。
它被明确写进应聘要求里,白纸黑字地拒绝着那些有阳性记录的、进过方舱的新冠康复者。
阿芬见过的所有招聘方和中介,均是如此。
但词或许是新的。
分裂却是早已存在的。
自一开始,人们对新冠患者的污名化就屡禁不止。
7 月 12 日,《南方周末》用一篇五千多字的报道,写下三位新冠患者被网暴的经历。
她们都在两年半前疫情暴发时确诊。
其中一位 Z 姓女子,是某县第一例。
当时,人们不知病毒从何而来,于是恐慌,于是谣言漫天。
但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们为此编造了大量的桃色丑闻,把遭遇的变故怪罪到她们头上。
说她们是到武汉幽会情人,才被传染。
说 Z 把病毒带回,要不是她出轨,县里就不会失守云云。
谣言发散的范围不大,或许在那个信息爆炸的时期,远方的你未曾听说。
但对于身处其中的当事人而言。
一次无端的诋毁,足以把人摧毁。
隔离治疗期间,有人情绪失控,有人出现自杀倾向。
出院后。
Z 无法承受周围的指指点点,只好辞掉了工作,更换了名字,尝试重启人生。
个案吗?
不。
曾几何时,那些滞留国外的留学生渴望回国,不也被指责为 " 投毒 " 吗?
" 投毒 "。
这两个字,道明一切。
究其原因,其实是人们的不安全感作祟。
因为对病毒的认知是抽象的,声讨抽象的概念不足以消解愤怒和焦虑,于是人们把问题归结于具体的人。
甚至把对方异化为病毒本身。
于是,从这场疫情开始那天起,社会对新冠患者的异样眼光,一直存在。
谁还在乎,他们明明是不幸的受难者呢?
肉叔还记得那部纪录片,《金银潭实拍 80 天》,它跟拍了疫情初期五位重症患者与新冠搏斗的过程。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曾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与死神无数次相遇。
有的被带走了,有的幸运回到人间。
其中一位叫彭博的男子,昏迷近一个月后上了 ECMO 做最后抢救。
幸而,最后他脱离梦噩,睁开了双眼。
意识稍微清醒后,他恍恍惚惚对镜头说:
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去感受这个东西
太痛苦了
从医生那我们得知,苏醒之前,彭博经历了 4 次致命的并发症。
反复折磨。
他形容就像遁入《盗梦空间》,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中梦。
在梦里,他重复地死去,以各种不同的方式。
一心想 " 能不能让我死了算了 ",却怎么也无法停止。
各种死
什么冷冻、火化、气化
全部都是这些东西
但醒来,并不意味着结束。
在昏迷的一个月里,彭博的体重骤降 40 斤,整个人已经瘦脱了相。
如此高强度的身体损伤,必然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
当然。
随着全球疫情形势好转,如今已经很少出现这样的重症患者。
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情况是,有人检测出阳性,进医院隔离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于是,网上甚至有人因为不想上班上学,开玩笑说希望自己被感染。
殊不知。
对于亲历过新冠的患者来说,即使痊愈,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我们是害虫 "
新冠后遗症,首先是身体上的。
去年 8 月,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发布了一项对新冠患者后遗症的研究。
研究跟踪了 1276 名在武汉金银潭医院医治的患者,随访他们出院 6 个月和 12 个月的康复情况。
研究发现,大部分患者的健康水平低于未感染人群。
睡眠障碍、脱发、味觉和嗅觉失调、头痛、关节疼痛、焦虑和抑郁等等,都是普遍出现的症状。
其中,疲劳和肌肉无力,最为常见。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患者出现呼吸困难、焦虑抑郁的比例竟然增高。
为什么?
除了病毒本身的直接影响,其实也和社会接触减少、孤独、身体未完全康复、失业有关。
人一旦被异化、被边缘化久了,难免会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
其次,是精神上的。
关于这方面的报道其实一直有,但似乎由于精神问题向来不被真正重视,所以看客们也就不以为意。
幸而,我们还有影像为他们记录。
纪录片《余波》。
其中一组主人公,是在武汉亲历新冠的一对患者夫妇。
拍摄时已是出院一年后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次采访,竟是他们治愈后的第一次和人近距离接触。
左邻右舍当他们是病毒:
只要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过来了
就赶紧把门关起来
夫妇二人开了一家药店,于是那些到他们药店消费的顾客,通常也会神色不安。
有老人带着小孩来买药,夫妇二人善意搭话,被老人急火火打断:
就在那点停,你不要进
不止于此。
从前关系很好的亲人,也因此主动隔绝他们:
出来了以后他(哥哥)就跟我说
你不要去找我的儿子和媳妇
我还有个孙子呢
万一有什么事情怎么办
由于女儿身在国外,自从感染新冠后,他们几乎切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系。
导演邓阳提到,她在采访这对夫妇时,发现他们总是事无巨细地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具体到每一个日期和细节。
后来才发现。
这不是他们表达的问题,而是他们的表达欲望终于得到出口释放。
因为一直以来,完全没人倾听和在意他们经历过什么。
片中让人非常揪心的一幕,是采访时大叔小心翼翼地试探导演:
你们不怕我们吗
他们自认是 " 害虫 "。
对于社会的异样眼光,一直以来主动地沉默,自觉地承受。
仿佛错的真是自己。
这部纪录片还采访了 03 年非典、08 年汶川地震的受难者。
在他们身上,有着相似的沉默。
不敢说自己有灾后后遗症,独自躲起来痛苦,对外界强拧出一副正常的模样。
有后遗症也不敢说
他们怕被歧视
就像和阿芬境遇相似的那些求职者,他们只有藏起有过阳性记录这件事,才有可能找到工作,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
这份长期的沉默里,究竟有多少被压抑的呐喊?
究竟应该责怪谁?
我们真的只是旁观者吗?
或许,灾难中幸运的人,永远无法切身体会受难者的遭遇。
但在波及范围如此之大的疫情中,没被感染的大多数,真的只是旁观者吗?
国家统计局的一组数据:
因疫情影响,今年五月我国城镇失业率为 5.9%,青年失业率高达 18.4%,仍旧处于较高水平。
那么,那一大批失业的人究竟该怎样生活?
我们无法一一知晓。
还记得疫情期间,NHK 曾制作一档纪实节目。
《疫情下的日本女性》。
缘由,是受疫情影响,日本 GDP 增长率创下历史新低。结果相关调查发现,女性雇佣数减少了 74 万人,是男性的两倍。
为什么是女性?
在日本,大量替代性强的底层低薪工种是由女性从事,比如餐饮业和服务业。
这也变相说明,疫情中经济状况最快受到波及的,是那些底层劳动者。
你看以 " 历史无阳 " 把阿芬等求职者拒之门外的雇主们,其实大部分需要的也是日结工或是工厂产业工。
这些底层劳动者,可是社会的大多数啊。
也许,她们就是我们啊。
肉叔记得节目中一名受访女性,失业后尝试过多种方式仍然找不到工作,最后被逼到做三陪女。
然而尽管如此,也依然无法维持生活的基本开支。
她渐渐丧失活下去的意志,觉得 " 看不到未来,只剩下绝望和放弃。"
这不是个例。
据统计,疫情发生后日本的男女性自杀数,较疫情发生前分别增长了 21.7% 和 82.8%。
数字背后,是一个个走投无路的人。
这难道不是值得社会重视的一种新冠后遗症吗?
受疫情影响,生活因而脱离轨道的,不止上述这些人。
或许每一个单独的个体拎出来,都能说出自己或大或小的无奈。
纪录片《一次远行》,跟拍了五位因疫情滞留国外的留学生。
一个叫做倩仪的女孩,在疫情暴发时确诊胃癌晚期,因为回国难等各种原因一定程度上耽搁了治疗。
去年 9 月,她不幸离世。
我还记得回国那天,因为疫情男友无法和她一起回国,两人在机场紧紧拥抱。
后来我们知道,这个拥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
当时的他们或许已经预料到,但谁也不愿说出那句 " 再见 ",让对方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
这份无可奈何,让弹幕里很多人感同身受。
因为生活的不确定性骤增,各行各业的动荡,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感到无力和没有安全感。
有很多人,是抱着只要疫情结束就可以回到原来生活的希望过日子。
或许,其中也有正在读文章的你们。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是这场疫情的旁观者。
我们的确应该向前看。
生活也推着我们,不得不跟着时间往前。
但别忘了,也要转头看看那些不幸滞后一步的人。
更别忘了,该发出的声音的时候要毫不犹豫地发声。
因为。
是我们,才能决定这个时代该是什么样子。
今日打工人:假章刻制中心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