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的爱情观：“爱而不得”是人生常态，你又何必如此痴狂？

图 | 网络

01

马伯庸曾在微博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金庸作品里大情大悲的桥段很多，若论最微妙、最隐晦同时也最让人感叹的，莫过于《倚天屠龙记》第二十七章。灭绝师太告诉张无忌，她的师祖郭襄的徒儿叫做风陵师太。

初读不以为意，再思之，如有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小痛，却移不走，抚不平。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郭襄用 " 风陵 " 给徒弟取法号，那是她和杨过初次相遇的地点。

类似的细节还有，峨眉派的武功招数中有一招 " 黑泽灵狐 "，是郭襄为了纪念当年杨过带她去找瑛姑捉灵狐所创。

峨眉掌门的信物是玄铁指环，杨过的佩剑是玄铁重剑，也许不只是巧合，而是她想把他放在指尖日日思念。

郭襄 16 岁生辰，杨过送给她三件礼物，最后一件是烟花。" 恭祝郭二姑娘多福多寿 "几个大字绽放在空中，漫天的烟火化作少女心中永远无法忘怀的绚烂。

黄衫青驴，皓齿明眸，郭襄仗剑走天涯寻访杨过不得，又情伤何足道，偶遇张三丰。

少室山下道别，张三丰颇为依依不舍，却又没什么话好说。郭襄将手中一对铁铸罗汉递了给他，他不敢伸手去接，郭襄硬塞在他手上，纵身一跃，上了驴背。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张三丰将铁罗汉往怀里一放，掏出来的时候已过去了百年。

少林有难，张三丰交代徒弟俞岱岩：" 这对铁罗汉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侠赠送与我的。你日后送还少林传人，就盼从这对铁罗汉身上，留传少林派的一项绝艺。"

郭襄的徒弟叫风陵师太，风陵渡口是杨过和郭襄初次相遇的地点。

张三丰的徒弟叫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

这七个人的名字，都是取自少室山下的风景，也就是张三丰与郭襄共同走过的地方。

02

" 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这一段话讲的，是《碧血剑》里金蛇郎君夏雪宜和温仪这一对。

年少的时候读到金蛇郎君的爱情故事，总觉得情节设计不能让人信服。明明杀人复仇奸淫掳掠，怎么就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了？

经历过几段感情之后才懂得，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模样。

金蛇郎君夏雪宜，幼年遭灭门之祸，行事乖张，亦正亦邪，既不掩饰财色之物欲，也不乏对灵性爱情的向往，狠毒时如蛇蝎，纯真时似孩童。

夏雪宜成年之后，形貌俊美，风流倜傥，手中金蛇剑，袖里金蛇镖，人和武功合而为一，出奇制胜，变化莫测。

可偏偏天意弄人，百炼成钢难敌绕指之柔，因为一张藏宝图，夏雪宜中了陷阱，武功尽失，身体残废，独自一人死在山洞之中，到死口中都咬着爱人的发钗。

不明真相的温仪，一直带着她和夏雪宜的女儿在温家等他，尽管受尽委屈还是一直等着，因为她怕去了别的地方，夏雪宜找不到。

这一等，就是 18 年，直到等来情郎的死讯。然而时间并无法抹平爱意，她还是选择了殉情。

03

和夏雪宜一样悲惨的，还有《连城诀》里的丁典。

丁典在遇到凌霜华后，一见钟情，自卑不敢搭讪，就去凌府外的石板上发呆，寻找感情的寄托。

金庸没有写他的心理活动，然而这一夜的枯坐，却是爱情里最打动人的时刻，也许只有蹲过女生宿舍楼的人才能懂。

遇到一个人怦然心动的时候，大脑是不会思考的，什么爱情三十六计、魔鬼搭讪技巧都不管用，只剩下手足无措、大脑空白，除了数学题，平常做不出来的事都能做。

后来，为了得到《连城诀》，凌霜华的父亲将丁典关进牢房八年之久，每月进行一次拷打，丁典靠凌霜华每日更换的一盆菊花以慰苦楚。

丁典的一生，命途多舛，和凌霜华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却都是美好的回忆。将死之际，他拉着同样含冤入狱的狄云叙述他和凌霜华的故事，絮絮叨叨，跟个老太婆一样。

本来读者最关心的神照经和连城诀的秘密，可他偏不着急说出来，在他苦难重重的人生中，凌霜华才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他虽死不悔，" 那天晚上，我在凌府外的石板上坐了一夜 "。

04

金庸喜欢写苦情，喜欢写爱而不得。真正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几对，反倒是落入了窠臼。

郭靖黄蓉在《射雕英雄传》的时候，主动权全都在黄蓉手里，互相扶持一路走来，到了《神雕侠侣》，反倒是郭靖一句话，全家都要听。

杨过小龙女几度分分合合，最久的一次隔了十六年。可过了爱情至上的年纪来看这一对，反而觉得小龙女还没郭襄有魅力。

令狐冲和任盈盈，最浪漫的是绿竹巷的那段时光，令狐冲一步一步上了套，然后爱上任盈盈。可任盈盈对岳灵珊的宽容和照顾有加，不应该是新欢对旧爱的态度。

萧峰和阿朱的笔墨太少，很难品出太多味道，塞上牛羊空许约，英雄长啸也没觉得刻骨铭心。反倒是阿紫挖出眼珠还给游坦之，抱着萧峰跳崖，让人动容。

张无忌和赵敏是真爱，虽然张无忌优柔寡断，对待感情拖泥带水，但是逃婚的桥段设计太妙，周芷若的喂饭之恩只是感动，感动无关爱情。

最后真正让人羡慕的，反而是胡一刀夫妇，石清闵柔，骆冰文泰来这样接地气的夫妻，相互理解，心意互通，才是婚姻最理想的境界。

05

胡军版《天龙八部》的片尾曲，是王菲演唱的《宽恕》，歌词有这样一句：

一念满足，一念残酷，你给我保护，我还你祝福。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

金庸比大部分言情作家更懂写爱情。

恶战前夕的片刻寂静里，男人会莫名想到一个无关的女人；机关算尽的人都不会被情愫捆绑，于是他们死去或分离；最爱的人可以是长思锁，也能是挡箭牌；最好的和最适合的就在身边，可是我偏不喜欢。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会是黄蓉、赵敏、任盈盈，遇到有情郎，白首不分离；但在大多数时候，你只是郭襄、程灵素、李文秀，求而不得，爱比恨更难宽恕；你只能尽力不让自己变成周芷若、梅芳姑、李莫愁，由爱生恨，执迷不悟。

中学时代读金庸的小说，吸引我的是侠义，大学阶段再读，吸引我的是爱情，如今细读，才看到了江湖。

如同我们这平凡的一生，得有不死的英雄梦想为生活铺底，爱情不过是点缀与烘托。经历让我们更加明白，感情这回事，只要不负彼此就好，想要不负此生太难。

感人的故事背后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作者，美好理想背后是残酷的现实。文学作品的意义，就是让人在绝望中依然能看到希望。

爱别离，求不得，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再刻骨铭心，也终会成为过往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