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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的我脸红心跳:“爸爸,你趴在傻姑身上干什么?”

2022-05-31 来源: 网易 原文链接 评论0条

15岁的我脸红心跳:“爸爸,你趴在傻姑身上干什么?” - 1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辆车。

一辆带走我可以活下去的一辆车。

腊月三十,除夕,大雪纷纷扬扬。

房顶白了,麦田白了,村庄白了,整个世界都白了。

我躺在木板床上,数着一片片雪花,安静的听雪落下的声音。

这张木板床是我的天地,我的所有,它几乎和我的血肉长在了一起,我的身体磨平了它所有的棱角,它的每一个纹路都渗透着我的气味。

那是并不好闻的气味。

好在它不会嫌弃。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这张木板床上,在它身上睡觉,吃饭,玩耍,发呆,甚至尿尿,拉屎。

我也反抗着要离开它。

可是双腿像两个木头桩子一样,麻木的倔强的丑陋的瘫着。

哪怕我恶狠狠的摔打它们,它们仍然固执的和那张木板床捆绑在一起,不能挪动半分。

二十五年来,它们不管不顾的瘫着,心安理得的瘫着。

一年又是一年。

蒙蒙的黑夜要下来的时候,村子里响起一阵阵鞭炮声,这家落下那家起来。

傻坡在院子西边的土坯房里包饺子,他对我说,今年多打了一斤猪肉,能给我多包几顿饺子。

傻坡并不傻,只是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傻坡,他爸妈死的早,一个弟弟去了几十里外的村子做了上门女婿,和他断了联系。

从此他成了孤家寡人,头脑简单,没有一点弯弯绕绕。村里人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拿他开涮解闷,好多时候他听不出太多的言外之意,别人笑,他也跟着笑。他有一身蛮力,谁喊他帮忙,他二话不说迎头就上,哪怕是挑大粪的活。每次做的又快又好,得到一句夸奖,他就乐的嘴巴合不上,好像捡了天大的便宜一样。久了,大家都喊他傻坡。

他一直也没能讨上个媳妇,守着他的二亩地和两间破瓦房生活。村里人看到他总是很热情,有他在,人堆里总是哄笑连连,此起彼伏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一场马戏团表演。

“傻坡,今年有多大了,三十出头了吧,你这精明的人咋也没讨个媳妇”

傻坡嘿嘿一笑。

“我听说张庄村有个闺女,长的不赖,就是傻,你还不赶紧提着东西上门讨去,去晚了再让别人抢走”

傻坡还是嘿嘿一笑。

一群人哈哈大笑。

傻坡四十岁那年,喂了几头羊,每天都要拉着它们去河堤吃草。

那天,一头羊挣脱绳子跑的远了,傻坡去追。撵羊的时候, 听到了我的哭声,我在一棵大树下,被一件破棉袄包着,哭的声音都哑了。

傻坡毫不犹豫的把我抱了起来,羊也不去撵了。

他一手抱着我,一手牵着剩下的羊,他丢了一头羊,却多了一个我。

傻坡捡了一个女娃的事迅速在村子里传开了,一下子他的家里热闹极了,门庭若市,他的两间破房几乎要被来看稀罕的人撑爆了。

所有的人更加坚定一件事,那就是傻坡是真傻。一个老爷们,老光棍,养活自己都费劲,媳妇也讨不上。又捡回来一个哇哇大哭的女娃娃,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傻,傻的很。

傻坡把冒着热气的饺子端上了桌子,他拿来鞭炮和火柴,和每一年一样,对我说“妞妞,捂着耳朵啊”

我没有名字,如果人非要有一个代号的话,那我的代号应该就是妞妞。因为傻坡一直这么叫我。

他看到我听话的把双手放在两个耳朵上,才放心的点燃那一串火红的鞭炮。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已经不害怕鞭炮声了。我甚至爱那个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那一份震耳的喜悦里,能短暂的把我淹没,假装我和所有人一样,他们在过节,我也在过节,我和他们并没有不同。

同样爱炮声的还有春叶。她咧着嘴笑着,蹦着跳着,拍手叫着,像个孩子一样。

春叶是真的傻子,傻的不透气的那种,连三岁孩子都不如。因为她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糖,什么是羊屎蛋。

村子里有人拿着羊屎蛋对春叶说那是糖,顶 甜顶好吃的糖,春叶真的放嘴里就嚼,她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味觉不傻,尝出了味道不对,哇哇的吐,因为傻,吐的夸张不遮掩,显得她更傻了。

人们发现,逗春叶可真是乐趣无穷啊。

春叶是隔壁村的,有两个儿子。原来并不傻,听说是被丈夫打傻的,她丈夫下葬那天, 她在热闹的唢呐声里拍手叫好。傻了之后,经常半夜不睡觉,指着墙骂,一骂骂到天亮。有时候站在院子里自言自语,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时间长了,儿子儿媳受不了了,不给她饭吃,还拿着棍子撵她。

跑出来之后,找不到家了,也没人出来寻,她就流荡在附近这几个村子里。渴了喝河水,饿了看到扔在路上的烂苹果就吃。

孩子们拿着棍子围着她看稀罕,像看猴一样,却不敢靠近,大人们吓唬他们,说春叶是专吃小孩的,谁不听话就吃谁。

有好心的管闲事的给她顿吃的,然后给她领回了家,却被春叶儿媳妇一顿指桑骂槐,大概意思是多管闲事了,把好不容易轰出去的大麻烦给送回回了。

这事一传开,再也没人做好事了。

春叶又像一个景点一样在村子里移动着。

傻坡收留春叶纯属巧合,那天傻坡做好饭端给我,突然他捂着胸口,说有些不舒服躺一会,让我先吃。

春叶正是这个时候跑进来的,被一群大孩子撵着打着。

她看到那碗属于傻坡的面条时两眼放光,端起来就往嘴里扒,也不知道烫,如果不是烫,她大概会恨不得倒进肚子里。

她饿极了,人就是傻了,还是知道饿的。

等到春叶把一碗面条吃干抹净,我和傻坡都没能反应过来,谁都没有阻止她。

也许并没有想过要阻止。

从此春叶成了常客,一日三餐,多了一双筷子,一个碗。

那年,傻坡六十岁,我二十岁。

村里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傻坡收留了一个傻春叶,看样子是当成媳妇对待了,管吃管喝的,不晓得管不管睡啊,哈哈哈。

15岁的我脸红心跳:“爸爸,你趴在傻姑身上干什么?” - 2

今年是春叶和我们一起过的第五个春节。

五年里,春叶还是那么流逛在外面,只是饿的时候就往这里跑。

五年里,傻坡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我看到过他时不时捂着胸口,看着他越发消瘦。

他曾住过一次院,帮别人家打苞米时,疼的几乎晕过去,被送去医院,医生强烈要求起码住院一周治疗,还是拗不过傻坡,他三天就跑回来了。

他一直说,自己从小壮的像牛一样,有病了从不用吃药,扛两天就好了。

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我一个人的吃喝。

我知道,他一直在硬挺着。多少个夜里,我听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的床很破很旧,稍微一动就叽叽呀呀的响,我听到他痛苦的呻吟,虽然极力压制,还是隔着一面墙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他疼着,我哭着。

可最近,傻坡突然浑身充满力气一样,买了比以往过年都要多的东西,他一头扎进屋里,又是剁又是切,又是炸又是炖的。

还时不时和我唠嗑,讲讲他从外面听到的好玩的事。

我在傻坡的鞭炮声里,不自知的流了泪,也许是声音太大,震的吧。我这么给自己解释。

除夕这天,傻坡格外的精神,穿了一身新衣服,他大概有十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我的心莫名咯噔了一下子。

傻坡张罗我趁热吃,一个劲的给我夹肉,他胃口也很好,连着吃了好几个饺子,春叶头也不抬的往嘴里塞。

这一幕看,我们还真的挺像一家三口的。和谐又温暖。

只是有些改变已经像扎根在缝隙里的藤蔓一样,一旦生长,顷刻把这份安定击碎。

我心里默默的祈求,这顿饭永远都不要结束。

傻坡就着年夜饭的饺子说了很多很多话,他从来不是健谈的人,此刻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脑子一根筋,转不了那么多弯,他说了许久,大概就是一个意思,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吃饭,睡觉,干活,一直到死,这中间啥都不用想,有饭就吃,有活就干,到该死那天自然就死了。

他活的像一条直线,不会有弯弯斜斜,他只知道到饭点吃饭,该干活就干,到他眼前什么,他就接受,比如我,比如春叶。

他从不会也不知道质疑和退缩,人生像被设定一样,直着往前。

这顿年夜饭在傻坡的絮絮叨叨中结束了,他喝了二两酒,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他起身要收拾碗筷,还没站直,就应声倒下,直直的,不带一丝反应的整个身体砸在了地面上,将春叶砸在身体下面。

像一个雕塑,我几乎看到了他的破碎。

我没有慌张,其实我心里早有预感这一切的发生。

可我伤心,痛苦,五脏拧结在一起的疼着。

傻坡,怕是真的要离我而去了。

我趴在地上,用胳膊撑着移动,拖着两条变形麻木的双腿。

我想离傻坡近一点,在他一点点失去体温的时间里。

我趴在他的身上,哭着,那是来自灵魂的痛苦,我天真的想,也许傻坡的魂魄看到我这般模样,就不忍心离去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世界应景的惨白着。

我被父母抛弃是因为双腿畸形,他们也许在我一出生就发现了,所以选择把我丢弃,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傻坡把我带回家,用一碗碗羊奶把我喂的白白胖胖,可我始终不会走路,而且膝盖以下的骨头越来越外翻,脚踝大成一个小山一样。

傻坡带我去很多地方看,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有人劝他,还是扔了吧。

他还是用那副傻里傻气的嗓子说,“那怎么行”

他想,不会走路就不会走呗,有啥大不了的,怎么样不还是得活着吗。

他从没有感到 一丝麻烦和拖累,就好像本来就是如此。他照顾我是骨子里的动力驱使。

在我不懂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时候,我是快乐的,傻坡用一辆三轮车推着我,车上拴着几头羊,我们在树荫下看着羊吃草,他抓蜻蜓给我玩,抓蚂蚱给我玩。

我渐渐长大,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和周围人盯一样的目光。

他们的眼神像钉子,在我身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洞。

我也听到了议论,一群人咂舌惋惜着,说我是残疾人,可怜的很。

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经常发很大很大的脾气,用嘶吼反抗着,用双手捶打着丑陋的双腿,我想把它们拍醒,不要再沉睡了。

每次傻坡看着发疯的我,手足无措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着。在他的思维里,他不知道能怎么做,他只会说,妞妞,别闹,不会走就不走,我管你吃管你喝。

我气愤羞恨,骂天骂地骂他骂我自己,我会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把内心的怨气泼洒的淋淋尽致,把语言化作一把把最伤人的利剑,朝着最亲的人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剜。这就是人们说的,残疾人大都脾气古怪。

无论我骂的多么恶毒难听,傻坡都始终一言不发的听着,直到我骂累了,他缓缓的开口,说,妞妞,活着就是好的。

再后来的很多年,我开始沉默,不再说话,也不愿意出门,就躺着,像个木偶一样。

大概是从那时候,我开始学着接受,被迫的面对,放弃无畏挣扎的痛苦,斩断那些奢求的假设。

傻坡不打扰我,每顿饭做好端我面前就出去。只是那几年里,院子里多了一群鸡,几棵树,一条狗,以至于从清晨到夜晚,都是不闲着的,不是唧唧声就是汪汪声。

我知道,傻坡是想让家里多一些生气,热闹起来。

再后来,傻坡请了邻居家五年级的小姑娘到家里教我认字,还专门买了一本新华字典。

傻坡是不认字的,他隔三差五的出门给我带回来几本书,乱七八糟政治历史故事笑话段子都有,可每次必有一本关于残疾人的书,讲如何自强不息,坚强不放弃,好好生活的。

他的用意我懂,他的苦心我明白。

后来,我意识到在这二十多年里,我一点点被傻坡的精神浸染着,一点点如他一样,直线前进,生活给我什么,我就接受,然后活下去。

天太冷了,傻坡身上的余温一点点随着雪花飘落。

我在空气中抓了抓,想抓住最后一点念想,却什么都没有。

春叶挣扎起来,突然发狂一样叫着跑了,在洁白平整如布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我一点点挪动傻坡,把他调整成安详的姿势,衣服拍平,等雪停了,我就爬出去喊人。

我保持不动,看着雪,盼着它快点停,又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停,永远的下着,将我和傻坡和这个世界隔绝开。

我却突然看到春叶跑了回来,嘴里碎碎念个不停,看起来有些癫狂。她后面跟来了一些人。

春叶居然是出去喊人了,我的泪又下来了。

来的几个人都是村里管事的,大过年的,其他人肯定不愿意触这霉头。

一个人告诉我,傻坡曾找过他,说死了就买个棺材找地方赶紧埋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

其实傻坡知道,其他的也没人可以为他做什么。

我木然的看着他说着,我无法回神,我身体最真实最美好的东西没有了。

他们处理的很快,买来一口棺材,把傻坡放进去,盖起来,就抬走了。

连个送的人都没有,他们急着做好一切和家人继续吃团圆饭,明天崭新的 迎接新的一年,把晦气永远留在去年。

我这个残疾人,傻坡身边唯一的人,此刻我却无法讲出让他们抬我去送一程的要求。

我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累赘和麻烦,除了傻坡。

我紧紧的握着拳头,傻坡一路走好,我把哭声咬在了喉咙里。

那夜,我亮着灯坐了一宿。

第二天,我爬着打开柜子时,里面满满当当吃的,一整个炖熟的鸡,一排排馒头,几大碗饺子。

这是傻坡给我准备的,专门放在最矮的柜子里。

初五那天,村支书来通知我,他已经上报给县里了,希望能有地方可以收留我。傻坡生前嘱托过他很多遍,等他死后,把我安置个地方。

村支书说可能过几天就会有车来接我了,到时候,有人给我条路给我个地方让我活。

他还问我,有没有见过春叶,我摇头。自从傻坡走那天,我也没有再见过她。

支书说,春叶八成是走丢了,村里人都说,从没有这么多天不见春叶,以前她总在街上走。

我想春叶是因为没有留恋了吧,傻坡走了,再也没有人给她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饭了。

她又开始流浪了,也许去了更远的地方。

我们三个人像三条河流,在某一处汇聚,却不得不最终分开,去了不同的下一站。

傻坡的在天之灵,我相信我和春叶都会好好的活着,像傻坡那样,直线前进。

我深深明白,像我这样的人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就是生命,唯一珍贵的就是生命。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可能美好,活着才不枉走一遭,顺其自然的来,顺其自然的走。

我在等那辆带走我活下去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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