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姑娘闯英伦：我与英国足球的缘分，以及我的创业故事

西安姑娘赵婧伊在英国求学、生活已有13年的时间。她曾在英国学习体育新闻专业，师从多位英国体育媒体界人士，并亲身参与过英超联赛的报道，并为托特纳姆热刺俱乐部工作过。毕业后，她选择了创业，成立公司，为一些英超俱乐部、球员运营中文社交媒体。

近日，趁着赵婧伊回国办理业务的间隙，我们对她进行了采访，邀请她分享十年间在英国的求学、工作经历，以及和英国足球近距离接触后的感想。

当初出国留学的时候，除了英国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其实我也考上了美国的交流。我的老师也特别想让我去美国，但我自己不想去。我妈妈又联系了一个瑞士的私立学校，让我电话面试。我也通过了，但还是不想去。其实那个地方在苏黎世的郊区，条件很好。

后来恰巧，北京英国留学机构的总代理，来西安招收低龄留学。当时很多孩子都很小，都是父母陪读。我妈刚好在报纸上看见了，就让我去，我也考上了。于是，我就决定去英国了。隔了几个礼拜，那边给了我offer。我从国内退学，然后2008年去英国。

年龄很小就离开家去海外，父母会担心吗？

我小学就住校，初中我也是一个人去的寄宿学校，觉得无所谓。我从小的性格是：家长可以给我建议，如果我觉得有用，是会听的。但是，我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在吃什么之类的事情上，我或许会有选择困难，但在自己的人生重大选择上，我特别有主见，很倔强。我爸妈也不会强迫我。

到了英国之后，我自己做饭，什么菜都做。我个人也比较喜欢做饭，这也是从我妈妈那里遗传来的。比如我在外面吃了一个菜，回家我可以做出来差不多一样的。

当时的英语水平足以在英国生活吗？

从小英语就好。自己喜欢英语，就会去学很多额外的东西。每天中午我都在背单词，去上雅思课的时候，很多单词全班就只有我知道是什么意思。老师甚至说：“你可以不用在这个班待了。”我在国内读了半年高中，然后就去了英国。

高中的时候过去，又从英国的初中重新读了？

英国其实不一定要从初中重新读，但直接读高中会很难。从初中开始读，可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我在英国，初、高中读的是同一个学校。在此期间，初中也曾短暂上过一个女校，在沃尔夫汉普顿，就是狼队所在的那个城市。

学校旁边有个中餐厅，我和老板娘关系很好。狼队很多球员都在她那里吃饭。我和狼队某个队医的女儿在同一所学校，因为我们这个学校是那边唯一的私立学校。穆蒂尼奥女儿也和我同校，她是前年进的校，算是我的校友。她们也经常在这个大妈这吃饭。

此外，由于狼队的葡萄牙球员比较多，火车站附近有一家近年开的葡萄牙餐厅。

听说一开始，你其实学的不是体育新闻。

我一开始是在伦敦的玛丽王后大学(Queen Mary University of London)上学，本来读的是经济。但我读了一年，各种挂科。这也是因为我没有认真学，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我想转专业，做体育。那年一半的时间，我基本都在斯坦福桥球场泡着(我2006年看世界杯，就喜欢了兰帕德，就成了切尔西球迷)。读经济那一年，情绪上也很抑郁，挺崩溃的。

那么，一开始为什么要选择读经济专业呢？

我高中读过经济，当时挺喜欢，但大学读的时候，发现完全是两码事。我之前也没有好好了解内容，最后才发现完全不一样。而且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有体育专业可以学。

于是，我开始找学校，看看哪些学校有体育相关的专业。当时，我挂科的程度，导致我大一要重新读。既然我都要重读了，我就不愿意再读这个了，不如读一个我喜欢的。

那个暑假，我回了一趟国内，过得很忐忑，每天都在恐惧当中。其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没有学上了。每天醒来我都很害怕，只好逼着自己做下一步的事情。我所有的朋友都在读大学，如果就我一个人不读大学，我觉得以后也没法和他们做朋友了。

后来转学的经历顺利吗？

我搜到了我后来的学校，叫中央兰开夏大学(University of Central Lancashire)，在普雷斯顿。我搜到的是新闻系，而且刚好是体育新闻，学校师资力量很强大。其实这个学校也不是很好上，雅思7.5才能进这个系。但是当时，他们没有向我要很高的分，因为他们那一年可能没有招满。

我打电话询问：可不可以来读这个学校？他们问我：你的高中成绩怎么样？

英国的高中成绩是两年有效期，如果我再晚一年就不行了。我高中成绩还蛮好的，4个A。雅思的要求我也通过了。他们说我可以来。但是，来这个学校，我必须重读大一，不能从大二直接开始上。

我每天都在等他们给我offer，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只要没事就打电话催他们，他们说一定会给我offer的。后来我正式入学了，感觉人生重新开始了。我先住我利物浦的朋友那里，从普雷斯顿到利物浦，坐火车大概50分钟。我住了一个礼拜，找好了房子，办好了入学，然后搬到了普雷斯顿。

我那年圣诞节没有回国，把签证继续办下来了。很巧的是，因为有些人会通过故意留级的方式，拖够十年，骗取英国的永居，光大学就能读个七、八年。针对这种情况，第二年的1月，英国就出台了新政：以后在五年之内，必须读完大学，即使是换学校也不能换专业。而我刚好在这个政策出台之前换了学校和专业。想想还是挺后怕的。

真正参与英国足球的报道工作是什么时候？

大一的时候，我给国内媒体平台做英超的现场记者。没有一分钱的报酬，但我无所谓，因为我借助着这个机会认识了很多人，包括一些有名的记者。我觉得他们很厉害，之前我总是读他们的文章，就想去认识他们。

在球场里遇到他们的时候，我就会过去说：我是谁谁谁，我经常读你的东西，我觉得你哪一篇说的特别好……就用这种方式和他们聊天。

当时，我去埃弗顿和切尔西的主场去得很多。我住在普雷斯顿，有时候中午12点的比赛，我就要坐早上7点多的车，至少提前两三个小时到，看看有什么可以采集的新闻资料和发生的故事。

我只迟到过一次，是前两年，有一次伯恩利踢利物浦的时候。我去伯恩利，迟到了三十分钟。因为那天火车全部被取消，下大雨，我从利物浦打车一个半小时，来到了伯恩利。

很巧的是，刚进媒体区，我就碰到我学校里的老师。他是天空体育的记者，就住在伯恩利，刚好来报道这场比赛。看到我之后，他问：你在这里干嘛？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巧，在这里遇到我。

你们学校里的老师，也都是行业内的大咖？

我们学校的老师基本都是在BBC、天空体育工作的，或者是写书的。有的是兼职、退休来讲课，也有全职。我们班只有三个女生，除了我还有一个英国人和一个冰岛人。剩下全是男生，很多男生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就是因为他们是看着老师们的节目长大的。

后来，我也去BBC实习过两次。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兰开夏郡有自己的地方电台，老师请那里的媒体人来讲课。讲课的老师说：“如果你们想来实习，可以告诉我。”我心想：你既然话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要抓住机会。于是，我就找到他，说我想来。

他让我周六来，在那里体验一整天。我在那里，跟的是英甲、英乙的比赛，因为每个郡只管自己郡的比赛。当时兰开夏地区有伯恩利、普雷斯顿、布莱克浦、布莱克本、阿克灵顿、莫克姆队。我收集资料，在工作中学习。

我们学校，创立体育新闻这个课的人，是英国最有名的体育主持人之一，他叫查理-兰伯特(Charlie Lambert)，已经七十多了，但根本看不出来，你觉得他只有50岁。他的状态保养得很好，头发虽然白了，但很有活力。他报道过足球、摩托车等等许多运动，也出过书。我们用的教科书，作者还请他写了封面的推荐。那个书有实用的知识，也讲了许多行业内的内容。这是我们大三的教材，是我看过最值得学习的一本书。

他和一个天空体育记者，也是很多人慕名而来的原因。

作为一个亚洲女生，在班里的成绩如何？

大一、大二，除了专业课，我们还学国际新闻、政治、法律。到了大三，就完全是体育新闻。我们新闻系所有人加起来是300人，法律考试我是第一名。可能是我记忆力比较好。我的老师在办公室讨论：“你们敢相信吗？一个亚洲女生，法律考了第一！”

英语毕竟不是我的母语。老师对其他人说：“你们两百多个人，考不过一个中国人！”其实，这个东西就是靠背的。我们学的都是和新闻相关的法律，学了一整年，你只要把它背了就好。考试前两个礼拜，我都在读。现在有时在工作的应用当中，我还能想到那些法律的条款。

你的优秀成绩，是否会避免一些种族歧视的现象？

我在英国遭受过歧视，但不是来自本土英国人的歧视，而是来自印度裔的歧视。他们是移民，但觉得自己是“新英国人”了。这么多年，我只遇到过两三次(歧视)，全是来自印度裔。

最近的一次，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对我说：“你听起来就像一个中国人，因为你说话很奇怪。”我说：“你敢不敢把你的话再重复一遍？我已经开始录音了，马上就报警。你种族歧视，想在里面待几天？”他赶紧说：“我什么也没说。你已经到了，赶紧下车吧。”

种族歧视的处罚不会很严重，但会给你留下案底。一般来说，英国人不会歧视。如果有英国人歧视你，基本是收入比较低的人群才这么做。

我看过一个纪录片，讨论是否要把很多东欧人从英国赶走，理由是他们抢了英国人的工作机会。但是，我见过的最多的东欧人，最多就是在一个奢侈品品牌当柜姐，这基本就是他们在英国能找到的最好工作。其他很多都是餐厅服务员，打扫卫生的。我想问问，这些工作，你们自己不做，还嫌人家抢了你的工作？你自己不做，为什么还要说别人呢？

而且，那个纪录片的采访是在桑德兰做的。那边经济不太好，一些人的受教育程度也不高。那边的煤矿被挖光了以后，很多人失业，没有工作。他们孕育下一代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让他们受多高的教育，有些人可能就是在门口杂货店卖卖东西。还有人每天躺在家里，领着低保，却成天说别人抢了你的工作，有这个道理吗？

在知名媒体实习的经历怎么样？

大三的时候，我们全校三百个人，竞争一个BBC的实习名额，实习两个礼拜，不带薪。这个名额，全英国也只有十几个。本来我想去的是默西塞德郡的广播，但他们要了另一个女生，没有要我。后来，有一个电话打给我，说要我去BBC曼彻斯特电台。他问我：“你想不想来实习？给你一天时间回复。”我说：“不用一天时间，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想！”

实习地点在索尔福德，在曼彻斯特旁边郊区，坐电车可以到。BBC的儿童台和BBC体育台都在那里。体育台有《当日比赛》，当时由加里-莱因克尔主持；儿童台有《花园宝宝》《天线宝宝》之类的节目。

BBC体育在一楼，而我的实习地点在四楼，就是BBC早餐那个栏目。(注：BBC早餐，即BBC Breakfast，是BBC的一个新闻节目，在BBC One和BBC新闻台播出。其内容包括了新闻、体育、天气、商务信息和特别报道，每天晨间播出，包括周末和公共假日)工作内容就是打杂，什么都得做，今天让你去采访，后天让你去录像，各种琐事。当然，你也得自己找事情做。

实习的时候，每天很累，早上七点从普雷斯顿坐火车，去曼彻斯特待到晚上六点回来。从那之后，我以后在哪个城市工作，就在哪个城市生活，再也不想来回跑了。

你本身是切尔西球迷，但是后来为热刺工作过？

大二的时候，我为国内媒体平台做现场记者的时候，拿到了英超发的证件。国内平台问我能不能帮着写稿子，让我帮着去采访埃里克森。

当时热刺在联赛杯输给了布莱顿，我去了那场比赛，认识了热刺的新闻官西蒙-费尔斯坦(Simon Felstein)。他是伦敦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毕业的，也给苏格兰的一个网球手写过书，履历很厉害。那个时候，拉梅拉在欧联杯进了个插花脚，国内平台就想采访这个人。

我去那边，等到了费尔斯坦。他问：“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吧？”我说：“我想采访拉梅拉。”

他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样吧，给你个名片，你回去给我发邮件，我们邮件联系。”

他每天的邮件非常多，都是在每周五回邮件。他在邮件里问我：你想采访哪些球员？给我一个名单。

贝尔当时才离开，凯恩当时还没踢出来(可能还在外租)。热刺队里的最大牌，就是埃里克森和洛里。我就写了拉梅拉、埃里克森、洛里、登贝莱和戴尔的名字。隔了一个礼拜，费尔斯坦说：其他球员有受伤情况，不能采访，最后安排了埃里克森。

他们给了一个小时的专访时间。这个时间已经很长，一般赞助商拿的也只是二三十分钟。问题也是我写的，我也不图什么报酬，只是想要个经验。当时我向同学借了录影器材去采访，排在马来西亚的一个电台后面。

我当时特别紧张，但尽量不让自己紧张。那个时候，热刺的公关负责人托尼-史蒂文斯(Tony Stevens)也在场，当时应该就已经在热刺做了七八年了。后来，他也成为了我的老板，给了我很多机会去历练，帮助我迅速地成长。

我也和史蒂文斯聊，很直接地问他：能不能来这里实习？他说：“其实，也不是不行……”就给了我一个名片，让我邮箱联系。

我后来给他发邮件，感谢了他今天的配合。他回复我说：“下礼拜要录一个东西，你帮我们做一下中文版吧。”于是我就请了假去了。做完之后，他们挺满意的。当时中国有组团参观白鹿巷的游客，我也带着他们，给他们做解说。后面，对切尔西的联赛杯的决赛，史蒂文斯带我去看。但切尔西赢了，俱乐部很沮丧、很崩溃。

我虽然是切尔西球迷，但那场球，我其实是希望热刺赢的。不是因为这个队伍有多么吸引我，而是热刺俱乐部的人对我很好，而且确实学到很多东西。后来，我经常帮着热刺采访，做一些现场内容。

毕业之后，如何开始创业？

我2008年来英国，现在超过10年，已经有永居资格了。实际上，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是9年，还差1年。但是有一个签证，叫“毕业生企业家签证”，是鼓励毕业生创业的，每年只有几千个。我研究生是在拉夫堡读的，读体育管理。拉夫堡那一年只有三四个名额，就我一个人考上了。我拿了一年的企业家签证，过了之后，刚好够十年。

其实最早的时候，我没想到要考这个签证，是我朋友说的。他自己后来没考上，回国了，反倒是我拿到了。我创业的项目，也是和埃弗顿俱乐部打交道开始的。

关于和埃弗顿的故事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本来是阿森纳球迷。但他在利物浦住的时候，喜欢上了埃弗顿，经常找球员签名，也经常带我去，好几次见到了科尔曼和拜恩斯。这个时候，我对埃弗顿就很有好感。

我大学时候的学科带头人是埃弗顿跟队记者，跟了好几个赛季。后来我做现场记者的时候，也经常去埃弗顿主场，认识了他们的新闻官马克-罗恩(Mark Rowan)。当时我还没去热刺工作，就问了马克-罗恩，能不能在埃弗顿实习。当时马克-罗恩和我说：下赛季再说。

但很不巧，我上大二的时候，第一节课，我们的老师就在课堂上说：马克-罗恩离职了。因此，我也就没去成，后来去了热刺实习。

研究生毕业后，我拿到了企业家签证，搬去了利物浦。我想着要自己做公司，早在2018年，我就注册了一个公司。刚好那个时候，赶上有一个峰会，叫“领导者峰会”，门票是1800镑。虽然贵，但我还是去了。因为只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在峰会上，我遇到了埃弗顿的财务总监萨沙(注：原名亚历山大-梁赞采夫 Alexander Ryazantsev，萨沙为昵称)，最近才离职。我去之前，找到了许多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头像，记住他们的名字。其实我记人脸的能力很差，甚至有些球员的脸也记不住。我背了两三个礼拜，一直在看这些照片，整理了特别大一份资料，在现场，我就认出了萨沙。

我上前，和他说我是谁，我在做什么。由于埃弗顿之前的中文社交媒体是做了停、停了做，我就告诉他：我想和埃弗顿合作，做中文社交媒体。刚好他们也想发展中国市场，就给了我名片。回去之后，我给他发邮件，他立即就回复我了。

埃弗顿的办公楼就在我租的房子对面。过一条马路就是。我去谈了一两次，对方试用了三个月，后来重新签了合同，一直做到现在。我的公司还有一部分人员，有的在英国，有的在中国，我的工作主要是和客户联系。

《利物浦回声报》对赵婧伊的报道

对于后续的发展，还有哪些计划？

我们除了埃弗顿之外，也承接了一些英超球员的中文社交媒体运营工作。当然，我还想做些其他的事，就是为了扩展一些更新的人脉，也给公司扩展新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