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德国新政府组阁三党开启谈判 一场艰难但别无选择的妥协

【财新网】（记者 卿滢）9月28日的德国大选之后，德国现任总理默克尔所领导的基民盟/基社盟政党联盟虽然得票率居首，使她可以蝉联第四个总理任期；但基民盟/基社盟在大选中的总得票率却滑至33%得新低，必须与其他政党共同组阁，执政联盟才能在议会中过半。

而过去四年间和基民盟/基社盟联合执政的社会民主党则表示，该党不愿再进入联邦政府成为执政联盟中的次要角色；而是将转为德国议会中的主要在野党，为恢复社民党的号召力蓄积能量。

10月18日，立场中间偏保守的基民盟/基社盟，与抱持亲商及疑欧派立场的自由民主党，以及偏左翼的环保主义政党绿党等三党间的组阁谈判正式开启。10月20日，三党负责人将首次共同会面，协调组阁立场。但在众多政策立场上背道而驰的三党，要达成妥协并不容易。

由基民盟/基社盟、自由民主党加上绿党的三党执政组合，在德国联邦层面上从未出现过，预料协商谈判将会持续数周，甚至拖延至2018年。在难民、气候变化、税收和欧盟政策等关键领域，三党政见并不一致，尤其是将对方视为己方立场反面的自由民主党和绿党更是如此。

而在自1947年起就组成联盟的基民盟和基社盟内部，两个姊妹党之间也开始显露政策差异。

2018年德国将举行地方各州的议会选举，基社盟作为以巴伐利亚州为根据地的政党，在难民政策上必须要表现出更为收紧、保守的态度，才能在民情保守的巴伐利亚邦保住作为执政党的地位。

基社盟此前曾经数次批评默克尔的难民政策，称她的决定，导致了在大选中持反移民立场的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的崛起。

另外，由于大部分来自欧洲以外的难民，都是经过巴伐利亚州进入德国的。基社盟也曾因此要求德国联邦政府限制进入国境内的难民人数，但遭默克尔以违宪为由拒绝。

在选举投票前，基民盟和基社盟终于达成一致，默克尔同意将每年德国接受的难民人数控制在20万人以内。

2015年，共有89万难民进入德国境内，但到2016年这一数字已大幅下降为28万。根据近期德国内政部发布的预测数据，2017年全年进入德国的难民人数必定不会超过20万，

截至今年8月底，进入德国的难民数量还不到12.5万人。基民盟执行委员会成员Jens Spahn表示，各方对于限制难民数量其实已经有了共识。

虽然将难民入境的上限定在20万人的事实意义不大，但同意就此签订协议，依旧是默克尔的标志性让步。

2014年以来，默克尔坚持的宽松难民政策，被视为是基民盟/基社盟在此次大选中支持率下滑的主要原因。相对地，排外色彩浓厚的德国选择党，则囊括12.6%的总得票率，然而，对于把难民庇护权利写入基本法的德国来说，明文限制难民入境数量，也存在违宪的风险。

基民盟成员、德雷斯顿大学教授Wer­ner Patzelt就曾表示，难民政策将会成为绝对的主导议题，因为这一议题牵扯到基社盟和绿党在选民心目中的根本认同问题。

持左派自由主义立场的绿党长期以来反对控制移民数量，还提出应该赋予难民融入德国社会的更多权利，包括欢迎难民的家属也来到德国与亲人团聚等。

但自由民主党在控制难民立场方面，则表现得非常强硬，提出难民的来源国形势如果回到安全状态，那么难民就应该被遣回。自由民主党主席Christian Linder曾经表示，必须向北非国家施加压力，让他们召回非法停留在德国的难民，否则德国应取消对这些国家的援助。

另外，在另一关键政策─气候变化议题上，绿党势将继续坚持作为其立党之本的环保主义政策导向，否则选民根基将受到巨大影响。该党领导人之一Cem Özdemir曾经表示，如果在新一届政府的政策不将环保作为首要考虑因素，绿党将不会加入任何执政联盟。绿党长期以来坚持德国应该废除火电等煤炭资源产业，但其他政党却认为这可能将进一步推高电费，影响经济产业发展。

绿党还提出德国应该推动电动车产业发展，并从2030年起禁止内燃机使用，然而这一政策对于德国重要的汽车行业而言将带来重大不利。

对于自由民主党来说，其气候和环境政策主张，则反映了清晰的亲商主义立场；例如在推动清洁能源方面，该党强调市场供需为导向，反对由国家政策进行强制发展。

不过，环保议题对于自民党、基民盟/基社盟来说，都并非主导根本性议题。分析认为，未来德国的环保政策将更多地受到绿党影响，如果绿党进入政府，德国的环保政策和新能源产业推动力度也将增强。

在税收政策上，基民盟/基社盟和自由民主党均主张全面大幅度减税，然而绿党则主张对社会底层减税，对富人阶层增税。自由民主党希望能够终止联邦政府对前东德地区给予的额外税收补偿政策；但这对强调各区域经济发展平等性的绿党而言势必不能接受。

在对欧盟政策方面，绿党希望推动欧盟成员内部的进一步融合，但自民党则将欧盟政策视为其是否加入政府的红线。

自由民主党主席Linder曾经表示，德国未来是否将分担欧盟债务是自民党的“底线”。目前法国总统马克龙大举推动的欧洲一体化改革中，就包含编制“欧盟共同预算”和设置“欧盟共同财长”职务这两大架构。但自由民主党一再强调，德国不应该为欧盟其他国家的债务买单。

在自民党最为看中的财政政策上，牵扯到德国财政部长这一仅次于总理的重要位置。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郑春荣向财新记者表示，组阁谈判中的三党都希望表现出一种姿态：“我们首先不谈职位，谈的是主张和诉求。”但事实上，内阁各部长位置的谋划分配和非正式沟通已经存在。财政部长、外交部长、内政部长三个职位是内阁中最容易出彩的三个职位，也最能影响政党政策主张的具体落实。

在德国财长的位置方面，郑春荣分析认为，现任财长朔伊布勒已经表示要离任，转任联邦议会议长。自民党在自由派亲商主义诉求下，非常看重其在经济政策上的影响力，自民党主席Linder将很有可能出任新政府的财政部长。长期将自己包装为经济学专家的Linder虽然对自己是否会寻求财长位置口风谨慎，但他在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也暗示，财长和总理这两个最重要的内阁职务，不应该再被基民盟人士同时囊括。

虽然三党在各项具体政策上迭有分歧，但是在需要形成执政联盟的巨大压力前，三党都必须有所妥协。在社民党已经表示不再寻求联合执政的前提下，由基民盟/基社盟、绿党和自由民主党组成三党联盟，是唯一能够让基民盟领导下届政府，又不把极右翼的德国选择党也纳入政府的模式。

如果三党谈判始终未能达成一致，默克尔则有可能必须组建少数政府。少数政府的运作艰难，其在每一个具体议题上都必须寻求不同党派投票。这一情况，仅在联邦政府过渡时期出现过。如果在长达四年的执政中都采用少数政府模式，对德国整体而言代价庞大。

而另一选择则是重新选举。郑春荣表示，虽然三党不可能为了组成三党执政联盟，就完全抛弃选前对各自选民的承诺。但是他们都不可能去承担组阁谈判失败的风险。重新选举对三党的风险都很大，因为在此前下萨克森州的州议会选举中，三党均表现欠佳。

如果重新选举，三党都很难再取得比这次大选更好的结果。因为如果在组阁谈判中，三党间不能相互妥协，势必将引起民众不满，导致其满意度进一步下滑。郑春荣认为，虽然三党间的谈判将会异常艰难，但三党都会妥协且最后达成一致，因为他们没有其他选择。■